最珍貴的旅遊體驗是記憶而不是照片

拍攝美景未必一定需要自己入鏡

 你一直留存在手機、絕對捨不得刪去、甚至還會沖洗列印出來的旅遊照片是什麼？是自己在著名景點前留下的特寫笑容？還是絕美宛若明信片的風景照？

無論是哪一種，都是為了要留下「我曾經到此一遊」的證據，這正是大多數觀光客旅遊的心理需求，征服與佔有。某些觀光景點深諳此道，會在當地擺設某個突兀的地標名稱，讓觀光客可以在旁邊合影。所以，有人前往太魯閣的時候，特地在東西橫貫公路入口文字牌樓或是大石塊面前慎重合照，但是一上了車完全無視路行絕崖的壯觀美景、寧可呼呼大睡。

 

荒謬嗎？一點也不，這樣的粗陋文字地標在熱門景點甚至得要排隊拍照，不耐久候的觀光客還會大打出手。

 

美麗國家公園差點上演全武行

有一次，我與我的伴侶前往克羅埃西亞的十六湖國家公園，也遇到了類似衝突。攝影技術不錯、甚至一度以此維生的他，看到了某個制高點，喜孜孜要拉我上去，對於拍照天份不高也沒有什麼興趣的我來說，上去的唯一目的是為了欣賞景色，沒想到，我們一爬到頂端，就看到了意外的畫面。

 

某個佔據最佳也是唯一制高點位置的男人，與其他兩名專業攝影者在吵架，我們當觀眾才不過一分鐘，已經聽出也看出他們在爭執什麼。佔住位置的那個男人拚命拍個不停，應該是已經長達二十分鐘之久，其他兩人一開始是靜靜守候，後來客氣詢問對方可否先借讓個幾分鐘，讓他們拍幾張照片就離開，但自覺佔地為王的那位仁兄態度強悍，破口大罵，他說他打算要拍好幾個小時，這是他的自由。

 

我跟我的伴侶都聽不下去了，從旁觀者變成了參戰者。最先開口的是我，不，我先從錢包裡拿出了約十歐的庫納（當時克羅埃西亞尚未加入申根也還沒有使用歐元），硬塞給那個男人，「你去大門口買明信片吧，應該可以讓你買個夠，那些照片一定比你自己拍的更好。」

 

他聽了大怒，轉身打算要跟我吵，就在這個空檔，我的伴侶已經硬擠過去，佔住了制高點，長得一臉凶神惡煞的他兇狠撂話，「現在輪到我要拍好幾個小時，這是我的自由」。

 

另外兩名攝影師哈哈大笑，四比一的人數優勢，再加上他現在已經沒有了地利之便，只能訕訕離去，他還算有良心（應該說羞恥心），並沒有接下我的鈔票。

 

我的伴侶花了不到五秒鐘、拍了兩張照片就下來，另外兩位攝影很開心，互相禮讓上去準備拍照，還揮手向我們致謝。當天晚上，我們回到飯店的時候，我突然想起白天的那段插曲，央求他給我看那組照片。

能夠讓旅遊體驗永恆保鮮的是內心回憶

 

他連眼皮都沒抬，「沒什麼好看的啦。」

 

也對。當時沒什麼陽光，幽雲密佈，的確不是什麼理想的拍照光線。

「那你為什麼還要拍照？」

 

「純粹賭一口氣，擺個樣子給那個惡霸看而已。」

 

我們哈哈大笑，想起了那個人看到我掏錢時那種驚愕的神情。對某個特定景點、或是某種攝影角度與內容的偏執，只會損耗自己的旅途體力與時間。

 

「所以那裡到底值不值得蹲點拍攝？」

 

「要是天氣好，也許有可能吧，但之後就下雨了，所以守在那裡一整天也沒用。」他說完之後，把手機拿出來，滑了好幾下，把當場拍攝的照片給我看。

 

果然，不怎麼樣，他順手就刪除了那幾張照片。

 

我們留下了那次旅行回憶的亮點（雖然不是很美好的經驗），完全與影像無關，後來，我們永遠記得的是霧寒初夏早晨那股冰寒凝重氣氛，罕見的低溫，還有在清幽仙境的醜陋叫罵。

 

當然，我與我的伴侶手機裡還是會留有各地的旅遊照片，可能是阿爾卑斯山區樹梢的閃亮冰晶、在羅德島冬日取暖的貓咪、留在地面的南歐夏日噴泉水花、晨光的衝浪年輕人剪影，還有，彼此的側影或是背影。

 

不過，最深刻的旅行體驗不在照片裡，而是在心底。